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激情的回忆

2021-08-13 10:17 阅读(?)评论(0)

激 情 的 回 忆

           _____解放战争回忆录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江得水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5年1月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1945年日本投降后,经过八年浴血抗战的中国人民,此刻是多么渴望和平啊!而蒋介石却冒天下之大不韪,悍然发动内战。他依恃美国的支持(美国名为中间调停,实则暗中支持国民党),和拥有四百多万美械装备的精锐部队,大举向我解放区进攻,而东北又是他进攻的重点。当时,我所在部队是山东胶东军区海军支队。19459月,奉朱德总司令的命令,从山东龙口渡海挺进东北的。那时候,国民党、共产党都在全力抢占东北。当时东北由苏联军事管制,国民党政府与苏联签有条约,不许苏联援助我军进入东北。但是美国却用军舰和飞机昼夜不停地为国民党往东北运兵。为了国际国内政治上的需要,这支部队改番号为东北人民自卫军辽南三纵队二支队,曲波(《林海雪原》作者)任支队第二大队的政委。我是二大队6中队九班班长。登船前,脱下八路军军装,换上黑色便服。凡带有八路军和“八一”标识的东西,一律不能带到船上。重武器都留给山东,只带步枪手榴弹和少许轻机枪。除支队司令部乘坐机船外,其余每连乘坐一艘大木帆船。海上航行时,除甲板上留两个了望哨外,其余人都躲藏舱内。武器全部藏在船舱下面,上面盖上铺草。首长指示,如果在海上被美国或国民党军舰拦截,就说:“我们是九一八逃亡关里的,现在东北已光复,我们要回到家乡。”庄河登陆后,部队奉命要加速挺进北满以执行剿匪和巩固大后方的任务。经过岫岩、凤城、宽甸、桓仁、通化后,又乘火车北上。因为沿线各大车站,都被国民党县、区党部及其地下武装控制,列车不得不将门窗关闭,晚上不许点灯,白天不让说话,车门上贴着货运标记。每到大站停车,都有苏联士兵在车门外守卫,不许人们靠近。火车到达口前后,因吉林市以北铁路全被国民党地下军破坏,沿线村镇都有维持会组织的反动武装,阻我军北上。因此部队只得下车,边战边走。

    战斗首先在乌拉街和窑崴子展开,我们六中队的任务是打窑崴子。敌人据守在土围子的炮楼里。当时我们没有炮,只靠炸药包爆破。后来老百姓传说,“老八路”用的是电光炮。晚九点,爆破组在火力掩护下实施爆破,我们九班是突击班,跟随在爆破组的后面。因爆破不太成功,没有将炮楼炸塌。于是副排长便带领我们突击班从挨近炮楼的围墙强行突击。他第一个踩着梯子往上爬,我紧随其后。当他左臂拄着墙头正要跨腿过墙时,被敌人一枪击穿左臂,翻身掉了下来,正好砸在我的双臂上,将我也打了下来。这时,爆破后硝烟弥漫,眼前什么也看不见。不知是里面敌人扔出来的手榴弹?还是担任掩护突击的同志,往围墙里掷手榴弹时,有的高度不够,被围墙顶了回来?我从梯子上掉下来的时候,正好趴在一颗手榴弹上。轰的一声,手榴弹在胯裆爆炸,将我翻了一个个儿。我一时间恍惚,腿也站不起来。幸运的是,这颗手榴弹是伪满制造的,弹体上没有龟裂纹,爆炸震动力很大,但杀伤力较小。虽然棉裤被炸得四分五裂,但我只负了点轻伤,仅在左大腿根处剜去一小块肉,且未伤及筋骨。在战地包扎所包扎后,第二天我即继续参加战斗。这是我第一次负伤。

    二支队旗开得胜,再接再厉,又经过数十次战斗,解放了舒兰、榆树、五常、一面坡等县,一直战斗到牡丹江。那时候,部队的作战条件特别艰苦。记得在打舒兰朝阳镇时,我们六中队的任务是截击突围之敌。埋伏在朝阳镇西约两里路的地方,蹲在一尺多深的雪地里,三个多小时不许走动,更不能点火。而在此寒冬季节,部队还穿着在山东登船前换上的那套便服薄棉衣、夹布帽、布袜子和矮腰单布鞋。下半夜一点钟战斗结束。这时,单鞋、布袜和脚冻在一起,脱不下来。大家想用火烤,老乡们便连忙阻止。告诉只能用凉水浸洗或用雪揉搓。我是中队的文化干事,条件比战士们要好一些。可我的鞋袜同样脱不下来。我用雪在鞋上搓了20来分钟,才把鞋脱掉,又搓了一段时间,把布袜子脱下来。这时,脚背和脚掌都变乌黑色了。有的战士性急,不听劝阻,迳用火烤,虽然很快脱下鞋袜,但很多人后来都将脚或脚趾截肢切除,成为残废。这次战斗,伤员中80%是冻伤。

         1945年末二支队到达牡丹江后,扩编为两个团,即牡丹江军分区独立一团和独立二团,简称“牡一团”和“牡二团”。“牡二团”辖三个步兵营,一个机炮连,一个团直属队。直属队包括司、政、供、卫机关和一个侦察排。团部驻海林县城内,苏军卫戍司令部的对面。曲波任团的副政委,我是团政治处的宣教干事。“牡二团”、“牡一团”经过浴血奋战,至1946年夏,即消灭了国民党的所谓“先遣军”谢文东和马喜山等部两万余人。接着又在以牡丹江为中心,南至敦化、延吉、图门;东至绥芬河、东宁;北至佳木斯、饶河、虎林;西至苇河这一广大地区肃清了流窜匪股和当地的土匪。建立和保卫了新生的地方政权,巩固了东北大后方根据地。这一轰轰烈烈、艰苦卓绝的战斗过程,构成了曲波的巨著《林海雪原》的原型背景,同时也造就了一位全国闻名、家喻户晓的伟大英雄——特级侦察英雄杨子荣。

    提起杨子荣,又勾起我许多犹新的记忆。杨子荣是“牡二团”的侦察排长。我与杨子荣在一个伙食单位,吃一个锅的饭,喝一个缸的水。杨子荣作风朴实,心地善良,政治坚定,立场鲜明,对敌人凶如猛虎,对人民温柔若羊。他中等身材,浓眉大眼,口舌犀利,爱开玩笑,军人风范稍逊,而农民形象十足。他好抽旱烟。有一个烟荷包和一支烟袋。烟袋约四寸长。抽完烟后,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掉烟灰,往荷包一插,再用荷包带把荷包嘴缠几道,然后往怀里一揣。平时他的皮带扎得不太合乎要求,风纪扣一般也不扣,而且为了揣烟袋方便,胸前的两个纽扣也经常不扣。他不好修饰打扮自己,嘴巴上经常长着胡须。

    杨子荣待人热情,平易近人,心直口快。我与杨子荣感情很深,可谓莫逆之交。杨子荣大我9岁。在我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称呼他大哥。当时,我是正连级。杨子荣从不以功臣自居,对我很尊重,总是称我江干事,从不呼唤我的名字。我和杨子荣接触时,除了谈他剿匪的故事外,从未谈起家乡的事。记得有一次他抽烟,我见他的烟荷包上绣了朵花,荷包嘴还压一绦边,便问他:“这是哪来的?”他笑逐颜开地说:“俺媳妇给缝的呗!”我这才知道他有妻室。

    杨子荣牺牲前,早已是闻名遐迩的英雄了。他多次带领侦察员潜入敌军腹地“抓舌头”(抓一个敌人索取其口供),探敌情,侦察敌人部队番号,人员数量,武器装备,兵力布置,火器配备等等,屡建奇功。特别是194717日,在智取威虎山活抓座山雕的行动中,他以超人的机智,冲天的胆量,周密的计划,熟练掌握土匪的联络暗号、暗语,化装得丝毫不露马脚,潜入匪穴,再通过三寸不烂之舌,取得了土匪信任,最终将匪徒全部擒获。1947219日,“东北日报”头版用智擒匪徒二十七名的大字标题,报导了这一惊人的消息。

    威虎厅杨子荣智斗顽匪的故事,几乎无人不知。其实,威虎厅只是个被当地人称做“马架房子”的木窝棚。流窜的匪股,大都以地窨子或窝棚为藏身窝点。地窨子的构造也很简单。在山坡上横掘一条一人多深的沟,上面顺山坡搭上柞木条子,覆盖一尺多厚的土,前边开一个豁口,备人出入,安上一扇木门防寒,并在前沿挨着窨盖留一个了望孔。地窨里面打下木椿,钉上木板作床铺。后墙上钉一排挂枪的木橛儿。冬天下雪后,从山上下来,走在地窨上面也察觉不到下面有人。杨子荣端土匪窝点时,通常是在偷偷摸到地窨子或窝棚后,安排几个侦察员在地窨子或窝棚周围警戒,他端着一支德国造、带快慢机、压二十发子弹的驳壳枪(俗称大肚匣子)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,一脚踢开地窨子或窝棚门,端枪指着土匪大喝一声:“不许动”。一般情况下,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慑吓蒙,只好束手就擒。就这样杨子荣的小分队端掉不少残匪窝点。1947223日,在海林北梨树沟山上端匪首郑三炮窝点时,杨子荣照惯例踢开匪窝门,端枪指着匪徒喊“不许动”。这些惯匪都是些亡命徒,所以只顾从墙上取枪。杨子荣要镇住敌人,就勾动扳机。但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,将枪栓机油冻凝,枪没有打响。杨子荣迅速退出哑火子弹,重新顶上一发,可又没有打响。杨子荣的第三枪打响了,但土匪亦同时开枪,并击中杨子荣。哀哉!一颗英雄之星陨落了,是年他三十一岁。杨子荣牺牲后,牡丹江军分区将他领导的侦察排命名为“杨子荣排”(“杨子荣排”现隶属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8集团军)。东北军区追认他为“特级侦察英雄”称号。

        19477月,东北野战军总部决定“以钢补钢”,将“牡一团”和“牡二团”由牡丹江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李伟率领,全建制合编到东野第一纵队。从此,我们便从后方剿匪转到前线直接与国民党正规军作战。我被分配在一师一团二连(“钢铁连”)任指导员。后调一团政治处任宣教干事。19483月攻克四平后,又调一师政治部直属政工科任宣教干事。前方的形势,更是喜人。一年前,国民党军队气焰何等嚣张,不可一世。其东北战区最高司令长官杜聿明,甚至狂言要在“几个星期解决东北问题”。然而,经过我军开展的“四平保卫战”、“三下江南”和“四保临江”等战役,至1947年夏,东北战场的形势,就发生了根本变化。敌人由进攻转为防御,而我军则由防御转为进攻。东北解放区南北贯通,联成一片。战争的主动权,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。敌人只能被动挨打,而无主动进攻的能力。焦头烂额,屁滚尿流,退缩到吉林、长春、四平、沈阳和锦州一线的狭窄地带。

    蒋介石为扭转败局,曾三易东北统帅。先是委任参谋总长陈诚替换杜聿明,一年后又派卫立煌换下陈诚。但其战局仍每况愈下。从杜聿明的“几个星期解决东北问题”,到陈诚的“六个月恢复东北优势”,再至卫立煌的“固点联线扩面”,诸般“狂言”、“大话”在其反人民战争必然失败的规律支配下,无疑,只能是痴想呓语。结果是优势恢复不了,点亦固守不住,线更联不起来,又何从谈及扩面?而我军所至,摧枯拉朽,势如破竹。蒋匪军则风声鹤唳,草本皆兵,恰似遍体鳞伤的野兽,被困在几座孤城里。194839日,曾泽生率国民党60军起义,吉林市解放;1948313日,我军攻克四平,歼敌1.9万余人,创造了我军解放战争史上首个城市攻坚战的胜利。

        1948年秋,我军新的攻势开始了。参与围困长春的东北野战军第一纵队,置长春之敌于不顾,于913日自九台出发,1300里路奔袭锦州,以执行毛主席“关起门来打狗”的指示。一纵队为此次战役的总预备队。我军从肃清外围,到实施总攻,一周时间攻克锦州,歼敌13万,生俘“东北剿总"副司令范汉杰。锦州陷落的当夜,蒋介石曾飞抵该城上空,转了两圈,带着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沮丧心情离去。回到官邸,又气急败坏地拔枪朝天花板打了两枪。

    锦州解放翌日,19481019日长春解放。这座被守敌称之为现代化城防、固若金汤的城市,被我军围困了10个月,几近弹尽粮绝,突围无指望,固守必城破。兵临城下,绝望之中,郑洞国被迫向我投城。

    这时,龟缩于沈阳的敌军,正如热锅里的蚂蚁,惊慌万状。卫立煌本人亦因南断咽喉——锦州,北失长春而如惊弓之鸟,不知所向。眼下败局已定,欲回天无力。他只好命廖耀湘第6兵团、新1军、新6军、53军和13军等部,倾巢出动,妄图在辽西与我决战,从而夺路南逃。于是敌我数十万军队,在方圆百里的辽西地面上展开了一场大会战。战斗十分激烈。与其说是会战,不如说是混战更为恰切。我军穿插包围,敌人四处冲撞。敌我双方都打乱了建制,敌中有我,我中有敌。不过,主动权始终在我军手中。我军师、团、营、连各自为战,主动出击,自寻战机,逢敌就打。经过数昼夜激战、混战,结果敌人全军覆没。一纵队于十一月二日进入沈阳。119日,营口解放,11日,葫芦岛残敌乘船逃窜。至此,东北全境解放。这次辽沈战役,我军共歼敌47万。

    113日,我下部队搜集资料,所见所闻,实是令人惊愕和感慨。沈阳街头上,人们笑逐颜开,欢呼雀跃。而在国民党军队的营区里,却是一片狼藉。眷属们慌乱哭叫。长官们无论团长、营长,虽不像过去那样神气,但腰间仍然别着撸子枪,按建制和伙食单位看管着其下属,等待我军接收。有一个营,营长想悉数将全营官兵交予我军,立上一功,从二日晚就派人出去寻找我方接收人员,直到三日中午也未找到,只好在下午一时将枪架列整齐,让士兵们各奔东西。当然他们都在城区出口处被我军作为战俘收容。俗话所说的“兵败如山倒”,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。与其说他们是败兵,不如说是丧家之犬。昔日那种耀武扬威、欺压百姓的淫威,现时已荡然无存,剩下的只是灰溜溜夹着尾巴听候发落了。

    沈阳解放后,举行了一个象征性的缴械仪式。操场上,一边是数十辆重型坦克和十几门加农炮,擦拭得锃亮,排列得整齐。一边是新6军榴弹炮团的数十门110120口径的榴弹炮。它们都脱下了炮衣。杲阳之下,熠熠闪光,灼灼耀眼。炮口都朝着45度的天空,仿佛它们因喜得新主而仰天大笑。这个榴弹炮团,曾经是蒋介石的掌上明珠。全是美制装备,官兵亦全赴美国训练。从上海调往东北战区的时候,蒋介石还亲临码头送行。现在,我们应该如何“感谢”蒋介石这位运输大队长又给我们送来了一批新货?

    194811月末,四野奉命进关实施平津战役。38军(即原东北野战军1纵,其原123师分别为112113114师)从沈阳出发,22天到达战役指定地点。因为兄弟部队已先行数日,配合关里的部队,已经对平津之敌实施分割包围,所以部队从沈阳出发,已无秘密可言。于是大破常规,光天化日之下,在公路上三路纵队、挺胸阔步前进。当时的口号是“打到南京去,活捉蒋介石”、“推翻蒋王朝,解放全中国”。部队士气高昂,红旗招展,歌声嘹亮。北宁路上的火车,满载着坦克、重炮隆隆掠过;便道上的骑兵呼啸着奔驰。大军浩浩荡荡,铺天盖地,气势磅礴,好不壮观。

    19481218日,38112师到达长城铁门关。我趁部队小憩之际,登上残垣断壁的城阙。眺望西南,我心驰神往,瞵刻想起毛主席在1948年元旦献词中说道:“我们将在以后一年或再长一点时间,从根本上打倒蒋介石”。目前的形势,不正证实了这一庄严预告吗?眼下,淮海战役胜利在望。黄伯韬兵团、邱清泉兵团与黄维兵团已被消灭,杜聿明兵团也被包围,成为瓮中之鳖,正择机歼灭。平津之敌,正在被我军割而不围或围而不攻的控制之中。攻克天津和北平的和平解决,已是指日可待。全国解放的曦日,已升出地面,发出万丈光芒。从1945年冬挺进东北,至今冬进关作战,屈指三年。这是浴血奋战的三年,是艰苦奋斗的三年,也是毛主席指引胜利的三年。我转过身来,瞩目东北,顿时眼泪盈眶。啊!亲爱的东北!东北野战军向你告别。我们要奔向远方,奔向那尚未解放的地方;我们将继续战斗,去争取全中国的彻底解放。

    此时此地,我心潮澎湃,感慨万千。激情之下,遂命笔提诗一首:“挺进东北战三年,解放全满复入关。长城宧别歌伟业,荣参擒蒋下西南。”这首诗,全国解放后,裱成字画,挂在我家墙壁上。每当我见到它时,就仿佛回到60年前那战火纷飞、硝烟弥漫的东北解放战场,顿时迸发出无限激情的回忆。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  最后修改于 2021-08-23 14:16    阅读(?)评论(0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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